躯的何止他一个?我们应该为他感到骄傲!”
“别人牺牲了,还留下英名,可他名份都没有,留下孤儿寡母,还顶着个地主的帽子!”
“嫂嫂,哥哥投身革命,并不是图青史留名,你莫计较这些。”
黄慈予点点头道:“我也只是在你这里说说而已,何曾计较过,我又跟哪个去计较?平平安安把这一辈子过完,我就心满意足了。”
吃过饭,两人又拉了一会家常,看看夜色渐深,就烫脚上床歇息了。姑嫂俩挤一床,互相将对方的脚夹在腋下,把被子掖紧。黄慈予瞪着黑朦朦的天花板,听着窗外寒风的呼号声,久久不能入睡。长时间的静默后,她轻声地问:“秀英,这些年,你过得怎么样?”
于亚男在另一头平静地道:“我还好,你呢?”
黄慈予说:“我也还好。”
之后,两人都不吱声了,她们用身体温暖着对方。窗外的风平息下来,在这个寂静寒冷的雪夜,她们感到被一种广阔无边的温馨所包容了。
第二天清早,雪光刚刚照亮窗户,于亚男就匆匆爬起来扫雪去了。黄慈予闭门不出,翻出小姑子所有的旧衣服,将该补的地方精心补裰一遍。于亚男补的针脚很粗,既不牢固又很难看,黄慈予就将那些补巴拆了重补。
临近中午,掩着的门被人怯怯地敲了两下。黄慈予拉开门,一个穿着臃肿的棉衣的人跺跺脚进门来:“大嫂,我是蔡如廉呀!您不认识我,我可认识您,您是陶镇长的丈母娘,几年前,您住在小淹时,常碰见您,只是没有跟您说过话。”黄慈予记起确实见过这个人,就说:“你是敲错门了吧?”蔡如廉笑道:“我没敲错,我是特意来看望于亚男同志呢,没想到会碰见您。”说着将一包礼物往桌上一搁。黄慈予为他沏了一杯茶,忍不住问:“你和秀英熟?”话刚出口黄慈予就失悔,不该向外人称呼小姑子的旧名。蔡如廉却高兴地说:“是呵,在她还叫陈秀英的时候,我们就很熟了。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和同志呢。她十几岁时,我就介绍她入了党。只是到了后来,我们就各走各的路了。”黄慈予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,才说:“既然你们曾经是朋友,后来怎么不帮帮她呢?她至今孤苦伶仃,还要受审查。”蔡如廉苦笑一下:“唉,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,还帮得了她?我只会帮倒忙,所以至今有愧于她。这些事,您老人家弄不懂的。”黄慈予就不言语了。这时于亚男回来了,一进门,瞪着蔡如廉叫道:“你怎么来了?!”蔡如廉把帽子抓在手里搓揉:“我,我来看看你。”于亚男板起脸:“我不需要你看,你给我出去!”蔡如廉尴尬之极,求援似地看看黄慈予。于亚男抓过桌上那包礼物扔到门外的雪地里,回头睥睨着蔡如廉:“你是不是还要我拿打狗棍赶?”蔡如廉只好出门去了。
于亚男将门咣地一声关紧,回头说:“嫂嫂,你不晓得,他把我害得好苦!”
黄慈予不明究里,但还是嗯一声,表示理解。后来,她感到小姑子平静下来了,便轻声道:“秀英,你该有个伴呢。”
于亚男摇头说:“不用,嫂嫂不也一个人过了几十年么?”
黄慈予说:“我和你不一样呵。”
于亚男说:“人都老了,还说它做什么。”
黄慈予就不说了。
午饭后,于亚男将黄慈予送上了去青龙镇的班车。
班车起步时,于亚男冲着车窗喊:“嫂嫂,我会来青龙镇看你的!”
黄慈予在车上无语凝咽,小姑子晃动的面影倏地模糊了。
送走黄慈予不久,于亚男收到了蔡如廉的来信。
秀英:
请允许我还是叫你过去的名字吧,对我来说,于亚男远没有陈秀英真实亲切。你拒绝见我,把我赶了出来,我并不感到意外,否则你就不是陈秀英了。所谓江山易改,秉性难移嘛。不过,见到你们姑嫂相逢,我感到非常欣慰。其实,你的消息还是我透漏给你侄女婿陶禄生的。我不是向你表功,但减轻你的孤独和寂寞确是我内心的愿望。
我来萸江找你,也没有什么具体的事,就是想看看你。这些年来,我一直在注视你,特别是近几年闹饥荒,我生怕你也得水肿病。幸好你是住在县委机关,体质历来不错,才没遭难。你的平安就是我的安慰。坦率地说吧,你一直是我的一块心病,虽然时过境迁,但我对你的初衷不改。我的过失已无法弥补,唯希望在暮年能够帮你一点忙,如果我能够的话。我来萸江,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,现在只好在信里说了。你也许认为我是出于自私的目的,为了求得自己良心上的安宁而已。即便如此,那也证明我还有一点良心,并且它还感到不安。
秀英,每当夜深人静,思及你我相好之时,禁不住热泪沾襟!好梦不长,人生苦短,眨眼竟成两鬓染霜人。我眼看就年届花甲,你呢已到退休年龄,上苍留给我们的日子已经不多了。我并不奢望相逢一笑泯恩仇,但祈愿你如有为难之事,能让我帮忙,比如若再来一次饥荒,我的殷实的家底能帮你抵挡一阵。帮你做点事,是我此生最后的心愿了
第三十八章(5/7),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。